是风,使一株株树才不会寂寞;是风,植物的种子才赖以传播;是风,一位老婆婆才会说;看这娃娃真的见风就成长啊!
真的,试想如果没有风,村庄就不知道有多少寂寞。花怎么开,雨怎么下,雪怎么落。在没有机械的村庄,麦壳怎么与麦粒分离。你只见用连枷打下的麦粒和麦糠混合在一起,只因有风,他们就可以用长柄木锨将一锨锨迎风扬起,落下来的是雨点般的麦粒,而麦糠迎风飘散,这样场院里形成两座山,一座麦山,一座糠山,成为场院里的一道风景。
特别是在有月亮的夜晚,乡亲们都爱坐在场院里拉家常,谈完了年岁,便是张家长李家短,婆媳这一对自古遗传下来的冤家,都是为了争着对一个男人的爱,他便是儿子和丈夫。虽然天天双方刀刀见血,可天天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。年轻人是不屑这些的,他们会去小树林或玉米地幽会,有时两对会不期相撞,然后悻悻离开。这样在村庄就会传出一些风言风雨,说见着了谁谁白晃晃的身子,说谁谁未婚先孕,并偷偷打了胎。
而村庄的孩子自有他们的一方天地。他们会迎风奔跑,看着自制的风车旋转出自己的快乐和自信。他们会将一朵朵花串成一个大大的花环挂在自己的脖子上,充当凯旋而归的英雄。他们会把一片叶子制成叶笛,谱出乡村的自创音乐,奏出天籁。他们会在落雪的时候,用雪堆出一个个漂亮的雪人,用杏核做眼睛,用胡萝卜做鼻子,用柿皮做嘴唇。尤其是月明星稀的夜晚,他们涉过小河,爬上山坡,一直把月亮追上山顶,他们要看一看吴刚和嫦娥的孩子,他们要邀他们和自己一起玩。给他们做风车,做花环,做叶笛,堆雪人……可是这总让他们失望,吴刚和嫦娥的孩子就是不愿走出月宫,哪怕探一下头都没有。他们就在一起找原因,最后他们得出了一个一致的结论:人家是神仙的孩子,而我们是农民的孩子,人家一定非常干净,身上不沾一星灰尘,你看我们个个蓬头垢面,怎配和神仙的孩子在一起玩呢?这样一想,他们的一颗心就平静了下来,为自己的天真幼稚而害臊,个个抹去了挂在脸蛋上的泪水,破涕为笑……
这就是我意念中的村庄,梦里的村庄,风花雪月的村庄。每当我走出村庄或回到村庄,看到乡亲们在山坡上弓着背挖地,我心中涌出的是辛酸和不安。当看到山坡上新添的坟茔,这标志着又一位亲人离开了人世,我会站在坟前,默立许久,离开时放一束野花或插一根树枝,以表示自己的心情。特别是又见到了一些不认识的孩子,他们还做着我儿时的游戏,我不知该庆幸村庄的古朴还是叹惜其闭塞与落后。当我碰到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,我心中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。今日的乡村,未来的乡村,风花雪月的乡村,是否将要在这变革的工业大潮中文明古国上消逝?带着这样的心结,所以我不停地穿梭在这风花雪月的村庄之中。
当坐在沙沟村老家的木桌前将结束这篇文字时,我刚刚送走活过八十八岁的一位乡亲。这是一个多么吉祥的数字啊,可我目瞅到是由八个老人抬着一具棺木正艰难地走向一面山坡,天空正落着小雪,看着地上凌乱的脚印,四顾茫茫的大山,听着孝子悲哀的哭声,我的眼眶也不由地湿润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