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老家,陕南,是离不开雨的,或许是因为山上长了太多的树和草,地上长着太多的庄稼和蔬菜,所以,雨水在人们的眼里就显得特别的珍贵。
天干时间一长,那些大爷大娘们就会念叨着,该下雨了!我一看,真的,母亲种的蔬菜和庄稼都蔫了,我知道,它们也像我们人一样,渴了,需要喝水。
于是,雨就在人们的祈祷和盼望中来了,农村的人和城里人不一样,城里人下雨都会躲进家里,他们会觉得这样很安逸,他们害怕被风刮着,被雨淋着,而农村的人,越是下雨,越要往出走,让他们呆在家里,他们是呆不住的,因为地里的庄稼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命脉。
他们戴上一顶草帽,或者披上一件雨衣,反背着双手,走向田间地头,听着雨水滋润万物的声音,对于谙熟庄稼习性的他们,他们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庄稼喝水时欢快的声音,这时,他们的脸上就会露出甜滋滋的笑容,那沙沙的雨,下在地里,好像也下在他们的心里。
一年之间,难得有这样的日子,他们给雨天叫做歇架,意思就是可以休息的意思,在悠闲的步伐中,他们的神情中有着一份安逸,一份闲散,有着一种从来没有的从容与不慌不忙,他们从一块地边转到另一块地边,看看包谷,看看黄瓜,看看他们种的大豆,看着那些踡缩着的叶子舒展开来,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。
他们用脚步丈量着田块,在自己家的田边走走,在别人家的田边走走,看自己地里庄稼的长势,也看别人家地里庄稼的长势,找别人的原因,也寻找自己的不足,这样的日子,对于他们来说,往往就是一个学习借鉴的过程,因为对于一天忙着伺弄庄稼的农村人,难得有这样的闲暇和淡定。
他们这样慢慢地走着,慢慢地看着,悠闲地品味着生活难得的消停与闲适。精明的他们可以根据雨水的大小看出墒情,一场雨可以给土地带来几指的墒,他们可以凭借他们的经验敏锐地判断出来,大雨该下多久合适,小雨该下多久合适?才刚刚适合庄稼需要的程度。雨下少了,有点欠,下多了,会破坏庄稼的长势,更有甚者,会将庄稼冲毁,作为一个庄稼人,这是他们最不希望的事情。
于是,在陕南的农村,就有了称天一说,雨水下得太多的时候,很多的人,就会用一杆老称,放在屋前的雨地中,意思就是让老天爷知道,所下之雨已经够了,不能再下了,再下就会超过自然万物的需要。当然,那是迷信,是在人们无力改变自然的条件下,人们臆想的一种可以与神灵共语的手段。在我的幼年,就屡次见过母亲这么样做过,我问母亲,这样管用吗?母亲总会虔诚地说,管用。不信,你看,呆会,雨水就会停的!有时,说真的,雨水下着下着也就真的停了,当然,这是巧合。
下雨的时候,也还有一些这样的日子,让我记忆深刻。农人们会将在田圃里提前下好的秧苗冒雨移栽,这常常是雨天一景。因为,只有在雨天,地里有了足够的墒情,才可以将田圃里的秧苗轻松地拔出,直接进行移栽,不用灌水,且新苗成活率高。这样的天气,他们往往就是一顶草帽就下地了,将田圃里的嫩苗,一棵棵小心拔起,用一个蔑制的竹蓝,一扎扎地码好,分类地放上,拎到要栽种的田地,在提前挖好的小窝里将他们一棵一棵地栽好,辣子、黄瓜、西红柿、茄子,还有那青葱和芹菜,这些都是农户人地里不能少的蔬菜。在他们的精心伺弄下,一块块空白的土地,马上就有了生命的气息,它们一行行,一道道整齐地排列着,带给人们以一种新的喜悦和希望。
新苗成活后,就需要给它足够的营养以供它生长,于是人们又盼着下下一场雨,在雨水下到了一寸墒的时候,人们会不失时机地给青苗施肥,有上农家肥的,有上化肥的,肩挑的,篮提的,盆装的,这时,往往是一大家子人冒着雨齐下地,抓紧时间将肥料送到青苗的根部,因为在雨天施肥,青苗吸收快,肥性损失小,而且不容易伤害庄稼,所以人们多会选择雨天给庄稼施肥。
当地里长成一片葱绿,那雨天,便是村庄里最美的时刻。远望,青青的山,青青的树,青青的庄稼,在人们的眼中,无不蓬蓬勃勃,美丽动人,雨水让那满目的绿色变得更加鲜活灵动,生机盎然,那翠色瞬间盈满心怀,呈现出一片铺天盖地之势,那是唯有植物才具有的生命与活力。
这时,母亲会搬来一条长凳,唤我一起坐下,我们在老屋的房檐下,久久地聆听着那如丝如弦的雨声……于是,这雨,在母亲和我的心里便成了世间最美的音乐。